11月19日晚,“2023中國文學盛典·茅盾文學獎之夜”在浙江桐鄉烏鎮舉行。這是時隔15年之後,這一具有崇高榮譽的文學獎項,再次回到茅盾先生的故鄉頒獎。憑借作品《千裡江山圖》獲得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的上海作家孫甘露在典禮上發表獲獎感言時說:“我這部小說講述的故事發生于九十年前的一九三三年🧖🏼♀️,正是在那一年👩🏻💻,茅盾先生在上海出版了他的長篇小說《子夜》。那個風雲際會👩🏽🔧👉🏽、艱苦卓絕的時代,深刻地影響了其後近百年的中國曆史📄,也影響並塑造了中國現當代文學的曆史🦸🏿♂️。我們這些後來者正是沐浴在它璀璨的星空下。”
《子夜》是茅盾最重要的一部長篇小說,也是茅盾迄今為止印刷版次最頻、印刷量最大、修改處最多的一部長篇小說🧘🏽。今年是《子夜》出版90周年🫎,由中國現代文學館主辦、浙江文學館協辦的“一個自覺的時代書寫者——紀念茅盾先生《子夜》出版90周年特展”在浙江文學館開幕🧗🏻♂️。展覽圍繞茅盾《子夜》手稿、《子夜》記事珠、《子夜》寫作綱要等珍貴文物𓀇,通過曆史照片、檔案資料💔、原文初刊、人物群像實體造景、文本版本🧑🦼➡️、曆屆“茅盾文學獎”的獲獎作品等🧑🧒🧒,帶我們走近《子夜》、走近茅盾、走近文學🕝。
正如展覽的引言所引述:“1933年在將來的中國文學史上,沒有疑問地要記錄《子夜》的出版”,也正如中國作協副主席李敬澤所說:“《子夜》如山,深厚壯闊”。《子夜》作為茅盾的代表作,是其創作成就最為突出的體現🍛,本文將呈現《子夜》手稿、版本及其背後的故事,以為紀念。
《子夜》手稿及其大綱
茅盾的表叔盧學溥卸任北洋政府財政部公債司司長一職後,來到上海做“寓公”🏋️♀️。1931年秋天🈂️,茅盾經常出入盧公館,接觸了不少政界要員🗡、金融家🧑🏼🌾、實業家🧝♀️🙆🏽、商界和軍界人物,從他們那裡了解了當時諸多社會現象,便開始構思一部都市與農村相交響的小說。都市部分計劃寫三部曲,他寫下了提綱,分為“棉紗”“證券”和“標金”三個部分🧥。寫完提綱後,茅盾又覺得這種形式不理想,決定改變計劃👩🏿🎤,不寫三部曲👇🏿,而寫以城市為中心的長篇🧑🏼🤝🧑🏼。他又重新構思了大綱和提要👨🏽,還寫了詳細的分章大綱。
1931年10月🌥,茅盾辭去中國左翼作家聯盟行政書記的職務👠,專心寫起這部長篇小說🛀🏽。最初取名“夕陽”🦌,暗喻舊社會日薄西山⬆️;後來,他再三斟酌👲🏻💾,決定改名為“子夜”。子夜“是最黑暗的時刻,也是黎明到來的先兆”。從書名的更易中,可以看出其思想在創作中的深化👆🏼。應好友鄭振鐸的邀請🥬,茅盾邊寫邊將手稿交給商務印書館主辦的《小說月報》連載。不料,1932年上海發生了“一·二八”事變🦻🏻,在日軍的轟炸中💂🏽♀️,上海商務印書館被摧毀,《小說月報》因此停刊,茅盾交去的《子夜》手稿也化為灰燼👩🏿✈️。
炮火的驚擾中,茅盾發現在“一·二八”事變中燒毀的《子夜》手稿,原來是夫人孔德沚抄寫的手稿副本。茅盾晚年在回憶錄裡寫下了這一細節👮🏿♂️:“不料突然發生‘一·二八’上海戰事。商務印書館總廠為日本侵略炮火所毀,《小說月報》從此停刊,我交去的那部分稿子也被毀了。幸而還有我親手寫的原稿,交去的是德沚抄的副本🪺。”《子夜》的幸運保存,為中國現代文學史留下了一筆寶貴的財富。
1937年抗戰全面爆發後,茅盾夫婦匆忙離開工作生活戰鬥了20年的上海,開始了顛沛流離的戰時生活。離開上海之前,茅盾把《子夜》手稿委托給在上海交通銀行供職的二叔沈仲襄保管🧛♂️🧥。深知手稿價值的沈仲襄,將《子夜》手稿珍藏在自己工作的銀行保險櫃裡,從而使這部名著的手稿平安度過了抗戰的烽火歲月👳🏻♂️。1981年茅盾去世後,他的兒子韋韜將完整的440頁《子夜》手稿捐獻給中國現代文學館永久保存,是“鎮館之寶”🧑🏻🤝🧑🏻。今天,能夠看到《子夜》手稿,實屬不易😎。
1996年為紀念茅盾誕辰百年,在韋韜的授權下🚵🏽,中國青年出版社影印出版了《子夜》(手跡本),共印刷了1996冊💇🏻♠︎,每本編號下方都有韋韜鈐印🛜;2001年,華寶齋書社采用手工宣紙制作影印出版了《茅盾手跡(子夜篇)》一函三冊,作為“手工宣紙珍本再造工程”的組成部分🧊。2010年2月國家檔案局公布第三批《中國檔案文獻遺產名錄》𓀎,由桐鄉市檔案館申報的《茅盾珍檔——日記🧏♀️👩🏽🦳、回憶錄🪬👱🏼♀️、部分小說及書信👵🏿、隨筆等手稿》赫然在列,為了紀念這一盛事,桐鄉市檔案局(館)編輯🪿、浙江大學出版社出版了《茅盾珍檔手跡》套裝6冊💆♂️,其中《子夜》手跡影印本再次出版。
作為茅盾的代表作💁🏽♀️,《子夜》的影響可謂經久不衰,然而因為所處的曆史環境紛繁複雜👩🏼🎨,《子夜》的版本流變複雜多樣:“兩個初版本”、被國民黨反動當局以“鼓吹階級鬥爭”罪名查禁🏑、被刪減,不斷再版,甚至盜版🫱🏽、翻印,不斷加印。關于其版本的介紹、回憶文章🧏🏻♀️、研究資料,有的相互印證、有的相互矛盾、有的孤證難證。
直到近些年,陳思廣教授在《現代中文學刊》分十期發表《〈子夜〉的版本流變與修改述論》一文🧔🏼♂️,完整梳理了《子夜》的版本譜系,其研究表明💤:從《子夜》自1933年1月由開明書店出版至今,主要有三個版系,一是1933年1月至1951年12月開明書店版系;二是1952年9月至今的人民文學出版社版系🕵🏿;三是1982年7月至今的其他版系🩰。這三個版系呈現出《子夜》出版的主要格局🔐。《子夜》經開明版到人文社版,截至2019年6月單行本的總印數達248萬6800冊❓。
中國現代文學館是茅盾研究資料的重要收藏單位🧑🏻🤝🧑🏻,既有茅盾先生的個人藏書,也有包括唐弢藏書在內的諸多其他作家的藏書👘,其中還包括《子夜》的部分特殊版本。
《子夜》1933年1月初版平裝本
《子夜》初版于1933年1月🈁,該版是目前學界與收藏市場中最為認可的版本🤌🏼👱🏽♂️。1954年3月🤦🏽,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部決定重印《子夜》。茅盾根據當時社會形勢修訂《子夜》,1954年4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經茅盾修訂後的《子夜》🧑🏿🎨,由北京第五次印刷🤟🏻。在書扉頁的背面,還特印有如下文字:“本書最初出版于一九三三年一月,一九五二年九月🟧,由本社根據開明書店紙型重印。現經作者修訂🧛🏿♀️,重排出版。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部,一九五四年三月。”這一版本不但有諸多實物實證,也有來自魯迅先生的日記為證🧀,《魯迅日記》1933年2月3日一則記有:“茅盾及其夫人攜孩子來並見贈《子夜》一本”🚵🏿。
《子夜》1933年4月初版精裝本
在《晦庵書話》(三聯書店1980年9月第1版)第71頁寫道,“開明初版”《子夜》是“布面精裝的米色道林紙”的本子。但未提及初版時間。茅盾在回憶錄中也曾提及精裝本:“魯迅曾多次問我《子夜》寫作進展,現在《子夜》終于出版,我自然應該盡早給魯迅送上一冊。這是一冊平裝本,精裝本尚未印出。”為此筆者查閱了中國現代文學館于潤琦編著、北京出版社出版的《唐弢藏書》(2005年1月版)💸,在書中第148頁收錄有《子夜》精裝本作書影,花色布面典雅不俗,這在當時也是不多見的裝幀樣式🙇♂️。書影下配有文字說明🛋👲🏿,開首便道:“茅盾著 上海開明書店,1933年1月出版”🧑🏿🎨。為了進一步印證,筆者又查詢了2010年文化藝術出版社出版的《唐弢藏書·圖書總錄》🧑🏻✈️,從這本《目錄》看到所藏《子夜》有三種:關東出版社1928年版〽️、開明書店1933年4月版、開明書店1934年🥞。為此,筆者按圖索驥,從中國現代文學館唐弢藏書文庫中找到了《唐弢藏書目錄》與《晦庵書話》中同時提及的“開明書店1933年4月版”,發現實物圖書與《唐弢藏書目錄》中的著錄是一致的,系民國廿二年四月初版發行;在題名《子夜》下標注“精本”系1933年4月初版本🛢,與魯迅日記中1933年6月19日記“午後保宗來並見贈精裝本《子夜》一本”的記錄相呼應💅,可見北京出版社2005年版《唐弢藏書》中存在誤差,《子夜》是有2個“初版本”的💆,而《唐弢藏書》錯將1933年4月初版精裝本的書影當作了1933年1月初版平裝本🧏🏿♂️。
《子夜》的一個盜版本
2010年文化藝術出版社出版的《唐弢藏書·圖書總錄》中顯示有一本關東出版社1928年版《子夜》。關于“關東出版社”🤵🏿♀️,唐弢在《晦庵書話》中在肯定有些翻印本在特殊曆史條件下有其積極意義的同時🏃♀️,也言及這個《子夜》的“關東版”盜版本🕦:“自然,我們這樣說,絕不是指粗制濫造的一折八扣書(《子夜》曾有這種翻版),也不是指在敵人卵翼下裝點‘小朝廷’的盜版書(所謂‘關東出版社’也翻印過《子夜》)……”對于這一問題,筆者繼續按圖索驥從中國現代文學館唐弢藏書文庫中找到了《唐弢藏書·圖書總錄》中所提到的關東出版社1928年版《子夜》💁♀️,一翻開扉頁這才恍然大悟:該版版權頁標注出版時間為“昭和十七年”,即公元1942年,系發行于日占區的盜版書;而後來者誤將“昭和十七年”當作“民國十七年”(1928年)進行著錄,遂有了1928年版之誤。
不得不說,這是《子夜》的一個另類“版本”。“盜版”的出現更加印證了作品的流行。對于日偽在其侵占區域刊行《子夜》確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子夜》是現實主義題材作品👐🏻,劍鋒所指帝國主義💧,旗幟鮮明地認為“中國沒有走向資本主義發展的道路,中國在帝國主義的壓迫下🛐📷,是更加殖民地化了”🕴🏻。日偽的關東出版社在出版時進行了怎樣的刪減🏌🏿♂️、修改乃至篡改,值得進一步探討。
未見的《子夜》1933年1月精裝本
2007年第1期的《新文學史料》刊載了孔德沚之弟孔另境的女兒👨🏽🦱、時任茅盾研究會常務理事孔海珠的《〈子夜〉版本談》🩱,在文中她提到:“自己手上的初版本是精裝的👩🏽🎓,那是一本有綠色羊皮紙紋的外衣🧜🏿♀️,大32開本👩🔬,報紙本,封面上無字,書脊上有正楷印刷體燙金‘子夜’二字,版權頁上注明為1933年1月初版本,定價與平裝本相同🙍🏼♀️,可能是出版社友情包裝做成少量供作者送人的。”
在版本的研究中,實物史料固然是最權威的證據🗓,但由于在漫長的曆史中曆經銷蝕毀壞等情況,實物史料的查找極為困難。在缺乏相關實物證據的情況下📻,經手人的說明應該是具有權威意義的𓀇。孔海珠作為茅盾親人並長期從事茅盾研究,提到的《子夜》版本,既有作者自存,也有她親自目見,並抄錄卡片🧼,便有了她在《新文學史料》中所說的精裝初版本🙆🏽♂️。然而,此版本只見于文獻記載👩🏻🦳,尚未有實物展現😌,這確是一種遺憾↖️,也為研究者提供了追尋的線索。
《子夜》的一次被迫修改版
茅盾寫作《子夜》的時候👩🏽🏫,正是左翼文藝風起雲湧之時。《子夜》的出版發行,對于左翼文藝聲勢的壯大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瞿秋白撰文稱《子夜》的出版是“中國文藝界的大事件”👩🏼✈️,《子夜》是“中國第一部寫實主義的成功的長篇小說”。小說也受到了廣大讀者的熱情關注,從1933年1月到6月👨👧👧,《子夜》再版四次,評論界一時好評如潮。甚至連一向不讀新文學作品的普通讀者也競閱《子夜》,這種熱潮引起國民黨圖書審查方面的恐慌。1934年2月,國民黨圖書審查委員會密令查禁149種圖書,其中就有《子夜》。魯迅在1934年3月4日致蕭三的信中說過:“《子夜》茅兄已送來一本,此書已被禁止了,今年開頭就禁書一百四十九種,單是文學的。”
後來經過書商和國民政府之間的反複交涉,《子夜》被歸入“應行刪改”的一類。肖進在考證中認為《子夜》的刪節本是從第四版開始的。開明書店對第四版采取的方式是把要刪改的兩章“撕去”。正好在唐弢藏書中就有一本1934年6月四版的《子夜》,書末頁加入了“國民黨圖書審查委員會的批答”,以證明圖書再版的合法性。
此次修改不同于曆次版本修訂中的審美性修改、精確化修改、稱名修改和外來語修改,而是一次粗暴的幹涉性強行刪減——所謂“描寫帝國主義者以重量資本,操縱我國金融之情形,譏刺本黨”等內容被刪去,“十五章描寫工廠”等內容被刪改。這次修改📟,直到1939年2月第七版才逐步恢複。
一本茅盾閱讀過,流失並再現的《子夜》
《子夜》的出版時間是明確而清晰的🚕,然而茅盾在回憶錄《我走過的道路》中說🫲🏻:“《子夜》初版印出的時間是一九三三年二月初👩🏼🦱,我從開明書店拿到了幾本樣書後,就在二月四日和德沚一起拿上《子夜》還帶了兒子到北四川路底公寓去拜訪魯迅🥚。”還在引用瞿秋白《讀子夜》時加注說:“瞿秋白此評寫于一九三三年七月十六日,《子夜》出版在三三年二月——這是實際出版的時間🛃,開明版《子夜》的版權頁上印的初版時間是三三年四月。”這顯然是錯誤的🤶🏽💆。
關于茅盾先生為什麼會記錯自己的代表作出版時間,也許是當時錄制回憶錄時茅盾年紀較大、身體也不太好😜🫛,加上口述錄音💇🏼♂️🫁,可能出現口誤;《我走過的道路》是茅盾兒子韋韜、兒媳小曼後來整理出版的,茅盾沒有來得及校對確認🥮;也可能是由于《子夜》版本複雜的流變,甚至當時的出版還出現了違背常識的2個初版本的情況,難怪茅盾會記錯。
筆者認為還有一個較為隱秘的原因,是從《子夜》初版本是否在茅盾收藏之列的視角出發的,即茅盾是否藏有《子夜》初版本。隨著相關研究的深入🏋🏻🚵🏻,茅盾藏書的基本信息逐漸呈現了出來,傳承有序9️⃣、公藏背書的茅盾藏書現存于中國現代文學館茅盾藏書文庫,通過查詢發現茅盾藏書中有14冊《子夜》,其中出版時間最早的為1946年11月開明書店第17版。正如茅盾所說𓀛:“我現在所有的書,都是解放後買的或出版社贈送的♊️。”七七事變後,茅盾顛沛流離、萍蹤浪跡,逃難一般走遍了大半個中國,除了《子夜》等少量手稿留在保險櫃而留存👿,藏書基本全部喪失了。即使是1949年後👩🏼🎓🧜🏼♂️,要找到當時出版發行數量有限、曆經戰火的《子夜》初版本也是不容易的。
為此🍣🍩,筆者檢索了中國現代文學館館藏圖書中所有的《子夜》初版本,幸運的是找到了一本1933年4月的精裝本《子夜》,扉頁題:“茅盾 一九六二年七月二日于北京”。扉頁上有三個印章👦🏿,其中2個為中國現代文學館藏書章“作家贈書”“中國現代文學館藏書”、1個為“錦紅藏書”,這與同一時期的茅盾藏書中的扉頁題注有所差異。首先確認這不是簽贈,因為茅盾簽贈都會明確寫上對方名字🙆🏽♀️;第二,茅盾閱讀一本書在扉頁做記錄往往會明確寫上“閱”“讀”字樣,如“閱完”“每日讀一小時”等,並落款時間與日期🚴🏿♀️,此書扉頁題注卻未包含“閱”“讀”字樣。筆者推測此書為茅盾先生于1962年7月2日進行了簡單翻閱後留下的記錄👍🏿,後來圖書流到了“錦紅”手中📳,後捐贈中國現代文學館,被收入非作家專藏的圖書大庫中🪆🧑🏻🎤。
根據這一線索,筆者查詢了茅盾1962年7月2日的日記記錄:“下午答北京師範一教員就《子夜》中有關公債市場的四個問題(此信明日發)”。可見,茅盾在回答問題時候翻閱了這本《子夜》以核對文中關于公債市場的問題,並習慣性地在扉頁留下了閱讀記錄題注🪬。關于“此信明日發”🗞,筆者查詢了茅盾書信集,並未發現1962年7月3日的書信🧔🏿♂️,之後月餘的書信也未見有與之相關的書信。茅盾書信集收錄的是茅盾寫給他人的書信,可能這封書信寄出了,但被歲月湮沒,並未收入茅盾書信集中,相關的信件內容與再讀《子夜》的具體情況便不得而知了💂🏻。但是可以知曉👩🏿⚕️,茅盾在1949年重建自己的藏書體系的過程中,是有收藏1933年4月精裝本的《子夜》,但也許如他在書信中所說🧋:“我的孫兒的同學常來這間書房裡找書,有時借了去也不說一聲”,這本藏書無意流失了,以至于在後來很長時間🏊🏿♀️,他都沒有再看到《子夜》初版本,導致了記憶的誤差。
一本見證友誼的德文版《子夜》
李岫編選的《茅盾研究在國外》(湖南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一書在《概述》裡有這樣一段話☆😮:“1938年德文版《子夜》序言,也是一份珍貴的曆史資料🤺。德譯者弗茨·庫恩根據1933年開明版,改書名為《黃昏的上海》,在德累斯頓出版了德文版《子夜》全譯本。”但對圖書的來龍去脈未作說明。
為此筆者查詢了最新出版的42卷本的《茅盾全集》,有關德譯本有三處提及🤵🏿♀️👦🏻。第一處十分明確,是為1978年德國漢學家沃爾夫岡·顧彬德翻譯的《子夜》寫了一篇短文《致德國讀者》👩❤️💋👩,這一德文版並非1938年的版本;第二處是1977年茅盾與葉子銘的通信,在信中說德譯本譯者為史沫特萊,就是那位著名美國女記者,當時以德國《法蘭克福日報》特派記者的身份來到中國的;第三處是1979年茅盾在與葉子銘的通信中糾正了這一錯誤,說“《子夜》德文譯本並非史沫特萊所譯,而是德國的F·柯恩博士”,也就是李岫所說的“弗茨·庫恩”。兩封信雖然只是只言片語一帶而過,但是足以證明這一版本的存在。曾有學者在國內各大圖書館進行了檢索與查找❤️,但都沒有找到🚮,這也難怪🧺,當時圖書發行量本就不多⏏️🧔🏿,1938年圖書出版後不久,歐洲爆發戰爭,加之中國早已深陷戰火🛸⏸,德國譯介作品傳入中國並被保存絕非易事🧙🏿。
根據這一線索,筆者幸運地在中國現代文學館茅盾藏書文庫的外文圖書找到了這本被稱為國內“孤本”的德文版《子夜》🌖,與李岫《概述》中寫的相一致。這本珍貴的🤷🏻、第一次向西方國家介紹和展示茅盾《子夜》的外譯本,得以再次呈現在人們的眼前,同時還有意外的發現——圖書扉頁題:“贈雁冰先生 巴金”🤬,還有2枚茅盾印章。可見此書是巴金贈予茅盾的,由茅盾先生一直保存在家中🏊🏿♀️,雖然在公開文獻與茅盾的文章中並未提及,然而從1949年到1981年的30多年中,這本書一定是被翻閱出來過,被很多人看到過,所以才會被記錄🫴🏼。為此筆者還檢索了《巴金全集》中的巴金“赴朝日記”“成都日記”“上海日記”等從20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的日記內容,並未直接提及德文版《子夜》的往事,但是從“看德文小說”🚽,“午飯後看德文小說LeraWieo完”🩵,“談起見到《家》的烏茲別克文譯本和柏林版德文譯本事”,“並購英、法🧑🏿🦳、德文書十餘冊”,“然後去外文書店門市部購書”等記錄可以看出端倪,巴金熟悉德文也熱愛購書,常去外文書店,由他在書海中發現此書並簽贈老友茅盾也就不奇怪了©️。後來茅盾先生去世後🧜🏻,其藏書整體留在了茅盾故居中,後由其生前擔任領導職務的中國作家協會的直屬單位、巴金先生推動創立的中國現代文學館所接收保存直到今天🦯,淵源深厚🚴🏼♀️,令人動容🟠。
研究是為了更好地紀念,研究也是最好的宣傳。茅盾是一座大山⛔,茅盾研究是文學研究繞不過的一座高峰,尤其是關于其作品的研究始終以“顯學”姿態受到學者們的廣泛關注,一直是研究的熱點、重點🍖,成果豐富,類別繁多。關于《子夜》研究的持續深入與拓展🦷,更加說明茅盾畢生追求的現實主義文學具有強大的生命力。
(作者🦹🏽♂️:姚明,系中國現代文學館副研究館員)